10多年前,每次楼下的中学操场要放电影,母亲便会早早地安排我把外公外婆接来。
我非常乐意接受这样的任务,外婆外公来了便能吃上一顿好的。当然,我更愿意让我的亲人们和我一起享受电影带来的快乐。虽然晚饭会比平时丰盛一些,但我匆匆地扒完一顿饭,就扛起两条长凳子去占位置。在我看来,饭天天有吃的,电影却要个把月才看得上一回。
在中学宽阔的操场上,银幕已竖了起来,人也来了不少,我暗自庆幸,如果再晚来一会,连根针也难插进去了。看电影有些像过年,大人小孩心情都非常好,满脸的轻松和兴奋。孩子们还有机会向父母要几分钱买根冰棍或棒棒糖,大人们通常会满足孩子们,因为今天都是来找乐的,不能扫孩子的兴。小贩们也不会放过这绝佳的赚钱机会,他们满场子转着卖力地吆喝,有几个调皮的孩子学舌,像模像样的,引得一阵阵欢畅的笑声。电影还没开场,场子上的气氛已经很热烈了。
电影开始前照例有某个主持人要打几句官腔,但大家已等得有些不耐烦了,主持人刚客套了几句,就有人喝倒彩,全场便跟着起哄,口哨、嘘声四起。主持人只好草草收场。电影一开始,全场便静了下来,包括那些片刻前还在满坝子欢蹦乱跳的小孩,都安静地偎在父母跟前,瞪大眼睛盯着银幕。大家很快就入了戏,有时居然忘了这是电影,跟着剧中的主人公且悲且喜。看到坏人有了恶报,我们会情不自禁地鼓掌,久久地,直到手心中微微泛红和生疼。有一次当漂亮的女主角在母亲的坟前哭得死去活来时,全场的人也跟着泪雨纷飞。突然有个青年站起来大声说:“哭啥子嘛,这都是假的,是演戏嗦!”大家这才清醒,嘿嘿地笑着,都有点难为情。
放《少林寺》时,很远的人都赶来了,操场里挤得水泄不通,操场边的桉树上也挂满了人,甚至在银幕背面的楼顶上都站满了人。看了一遍都还不过瘾,没有一个肯离去,要求再放一遍,放映员不肯,便有几个血性青年要找他的麻烦,全场的人也跟着挑衅,没有一个人为他主持公道的,他只好骂骂咧咧地又放了一遍。放到一半时,下起了雨,但几乎没有一个人离开,我甚至舍不得花几分钟跑回家拿把雨伞。电影结束了,大家才感觉到了冷,湿漉漉的衣服粘在身上很不舒服,但大家兴致很高,边走边讨论那些飞檐走壁的镜头是咋拍的,有人说演员本身就有那种功夫,有人说这是特技摄影,双方相持不下,最后红起脸动了拳脚,有人摔到了水沟里,看热闹的便说,我们也演得来武打片呢。
10几年转眼就过去了,已经看不到露天电影了,开始还有些惆然若失,慢慢也就习惯了,我们不是还有电视机、DVD、家庭影院吗?偶尔,坐在豪华得有些别扭的电影院里,已经找不到当年那种温暖而甜蜜的感觉。面对这些制作更加精良、声效更加完美的电影,我发觉我对电影已经有些麻木了。电影院里的人们也很冷静,他们一边嚼着口香糖或者嗑着瓜子,和身边的人闲聊着,看上去惬意得有些漫不经心,银幕上依然上演着喜剧和悲剧,但银幕下已没了当年那样的投入的掌声和一片低泣声,以及电影结束后久久不肯离去的人群。
有时我会忍不住有些伤感,我们失去的不仅仅是露天电影,还有日子和心情。